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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3章 揚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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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少時見過你父親。”

金樽是這麽對淩夜說的:“那可真正是個光風霽月的人物……你當心現在這個淩懷古, 他恐怕不是你生父。”

這話說得十分輕巧,仿佛只是根據這些年來淩懷古性格上的變化,隨口那麽一提而已。

可淩夜聽進去了。

她想起她幼年, 即夜言死前的那一兩年, 她初初記事的時候, 盡管至今沒有太多印象了, 但她還是隱約記起,淩懷古那時對夜言確實是很好的。對她也很好。

淩夜所記得的說夜言是他摯愛, 說他會好好養育她,這些話,全是那個時候的淩懷古說出來的。

是什麽時候變的呢?

淩夜仔細回憶,卻發現自己根本想不起多少。

只記得她記事後不久,夜言被傳染病遭到軟禁, 再之後就是淩懷古接沈微和淩夕進門。

那麽,就是在傳夜言染病之前, 真正的淩懷古失蹤抑或死亡,取而代之的是現如今的這個淩懷古?

可他為什麽要假扮淩懷古?她並未從他身上看出有任何偽裝的痕跡。

這具身體,究竟是他自己的身體,還是真正的淩懷古的身體?

如果是前者, 為什麽以她如今的修為, 她竟也無法從他身上感應到他二人並非親生父女;可如果是後者的話,魂靈與軀體不相符合,他是以怎樣的手段來保養這具身體的?

這個替代了她真正的父親的人,到底是誰?

“……你說不說?”

此時他們已出了金玉宮, 到了赤凰山的地界, 一個名為夫子鎮的離凰族最為偏遠的地方。

便在夫子鎮外,離大道不算遠的林子深處, 淩夜單手叩著淩懷古的脖子,五指幾乎要陷入皮肉裏,掐得他面色發紫,兩眼發直,再沒了平時的風度。

“不說?信不信我殺了你?”

脆弱的頸骨被五指間堪稱可怖的力道逼得不斷發出聲響,淩懷古雙手控制不住地去掰她的手,甚至是用指甲去摳,卻連半道傷痕都沒能留下。

窒息感越來越重,他目光也逐漸渙散,眼看再不松手,他就要被活活掐死了。

看都這個時候了,他也還是不說,淩夜眸中閃過一道極重的戾氣,卻仍抑制住了,繼而五指一松,淩懷古狼狽地撲通倒地。

看他無聲地又是咳又是喘,嘴角都溢出血沫,淩夜就近折了根樹枝遞向他。

“不肯說的話,你寫出來吧。”

許是才下過雨,地面很是濕滑,一腳踩上去,便能留下一個極清晰的腳印。

這樣的地面,以樹枝寫字是非常方便的。

淩懷古癱坐在地,汙黑的泥土把他那身藏藍衣袍染得骯臟至極,連頭發都濺上了不少泥點。他平覆好一會兒,才將將順足氣,然後擡頭看她,卻不接樹枝,一雙眼又淡又靜,好似什麽都無法讓他動容。

淩夜也在垂眸看他。

兩人對視片刻,淩夜道:“不寫?”

淩懷古不能說話,也不搖頭,完全是默認。

於是淩夜極幹脆地扔了樹枝,手指往他額頭一點。

“……”

淩懷古驀然睜大眼。

同神意一樣,淩夜的神識一旦進入攻擊狀態,那種風卷殘雲的氣勢是相當霸道的。

此刻,淩懷古的識海裏,那外來神識簡直如入無人之境,瘋狂呼嘯而過,把尚未來得及進行防禦的神識撞得支離破碎,半點能力都發揮不出來。

神識破碎帶來的感受,是比肉體所能承受的疼痛的極致,還要更加痛苦。

於是一直呆在旁邊圍觀的郁欠欠就見到,淩懷古在僵硬了那麽一瞬後,突然重重倒地。

他五官扭曲,身體劇烈痙攣,十指繃如鷹爪,深深陷入泥土之中。藏在裏面的樹幹石頭磨得他指尖全部出血,滲進泥土裏,如此十指連心,他竟也絲毫感受不到疼痛一般,仍自痙攣著,甚至眼白都漸漸發紅充血,看起來十分瘆人。

可即便這樣,他也還是沒發出半點聲音。

好似夜言死前給他服用的靈藥,讓他的嗓子完全成了個裝飾品。再巨大的喜,再巨大的痛,也無法讓他用聲音去表達。

終他一生,再說不出半個字。

郁欠欠看著這人,真切了解了何為自作自受。

該!

郁欠欠想,就算不是親生的,迫害母親不夠,還殘害女兒,這完全是畜生行為,不論下場多麽淒慘,都死不足惜。

再說淩懷古識海外圍已被攻破,淩夜那道神識便直入深處的泥丸宮。

泥丸宮乃識海裏最為重要也最為根本的存在,泥丸宮一旦破碎,識海會緊跟著崩潰。而識海崩潰,那就離死不遠了。

縱觀古今,因識海崩潰而死的修者,無不都是煎熬之極。哪怕是至尊,也絕無法承擔得了那種痛苦。

當然,淩夜現在要做的,不是廢了淩懷古的識海,而是想從他泥丸宮裏找一找可有能確認他真正身份的東西。

從二十年後回來的淩夜的神識何其強大,連這座泥丸宮哪處脆弱易攻都不用找,直接就橫沖直撞地攻過去。她瞇了瞇眼,一道只她和淩懷古能聽到的聲音響起,是她的神識轟然撞開泥丸宮的大門,甫一進去,就把裏面攪了個地動山搖。

淩懷古的身體在這時驟然停止了痙攣。

細看去,他額頭不知何時滿是冷汗,一縷又一縷的鮮血從嘴角溢出,是他把牙關硬生生咬出血來。

神識在混亂的泥丸宮裏到處游動,所過之處,一片狼藉。

然漸漸的,淩夜眉頭微蹙,心情很是有些微妙。

因為她什麽都沒能找到。

真正的淩懷古的,和這個假的淩懷古的,一應相關的全都沒有。

那泥丸宮瞧著大氣,實則裏面的東西沒什麽有用的,也不知他放在裏面是要幹什麽。

為防是障眼法,淩夜接連又找了兩遍,找得泥丸宮底下的地皮都被她掘地三尺,確定是真的什麽都沒有,她想了想,終於收回神識。

入侵的神識撤出,淩懷古手指動了動,眼神也慢慢恢覆清明。

但他整個人還是仿若死了一遍,渾身上下沒有半點生氣。

淩夜睨著他,道:“你藏得還真夠深的。”

連識海裏都沒什麽線索,可見從他身上著手是再沒用了的,還是要往別的方向去查。

該往哪個方向去查呢?

淩夜思索片刻,很快就有了主意。

要說淩家雖在金玉宮的統轄之下,代代都為金玉宮裏的世家,但淩家真正的發源地,是在世西洲。

準確來說,淩家其實是個非常龐大的名門望族的外姓分支。而這個名門望族,在四族裏,可謂是傳承最為悠久的一個,比之金族的千年,要多出好幾倍——

世西洲世族,有神物世西日輪,是淩夜日後無論如何都要去的。

於是她便對淩懷古說道:“你不肯說話,不願寫字,沒關系,我帶你去世西洲,那裏的淩家比你手頭這個強多了。我沒法讓你開口,他們傳承那麽久,總有辦法讓你開口。”

淩懷古聽著,冷汗遍布的臉上沒什麽變化,只眸光微微一閃。

眼尖地瞥見這點動靜,淩夜心裏明白,他肯定留有後手。

要麽是趁亂從她身邊逃走,要麽就是有人會來救他。

來救他的人,會是金族的人嗎?

有沒有可能,是金玉露親自前來?畢竟整個金玉宮,唯有金玉露這位帝君能勉強和她過招。

這些想法轉瞬即過,淩夜隨手掐訣,把淩懷古身上的汙泥去掉,而後俯身,示意郁欠欠過來。

郁欠欠小心翼翼地踩著泥巴投入她懷中。

“現在這個時間,七界應該也要開了。”淩夜道,“七界不開,赤凰翎羽就出不來。如果赤凰翎羽裏面也多了頭異獸,短時間內倒是不用急了。”

郁欠欠說:“那我們一路玩過去嗎?”

淩夜說:“只要你不急著找重天闕,玩多久都沒問題。”

經她這麽一提醒,郁欠欠這才想起自己還要找重天闕解決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。

不過現在……

郁欠欠說:“那我們就一路玩過去吧。”

淩夜看了他一眼,點頭說好。

……

夫子鎮地處西北,不管鎮外還是鎮內,高山抱群隨處可見,幾乎沒有平地。

概因山脈相連,又地火頻出,氣候炎熱幹燥,同時卻十分神奇地長有品質絕佳的梧桐,相傳乃鳳凰棲息之處,故包括夫子鎮在內的這片廣袤地域,名曰“赤凰山”。

進入夫子鎮,迎面便是比外面要悶熱許多的氣息,讓人恨不能立刻脫光,跳河裏好好洗個涼水澡才好。

然而就是這麽熱的天,街上來來往往的人不僅沒有穿著涼爽,反倒不少人都穿著黑衣,從頭到尾裹得嚴嚴實實地行走在日頭底下,教人看著就嫌熱。

淩夜見狀一楞。

這是這個鎮最近比較盛行的穿衣風格嗎?

要這鎮裏都是修者還好說,修者有法力傍身,冷熱不侵,大夏天的穿棉襖都沒事。可問題是,這個鎮全是凡人,凡人穿這樣的衣服,真的不怕熱到發病嗎?

淩夜覺得有些不對勁,定睛一看,就見身穿黑衣的人裏,竟是姑娘占了絕大部分。

這其中,以帶著孩子的姑娘居多。

且孩子普遍都是三四歲,最大的也頂多五歲。他們和許多一看就知道還沒婚嫁的姑娘站在一起,讓人不禁聯想到這鎮裏得多少夫妻老蚌生珠,以致於年紀輕輕的姑娘家全在帶小孩。

她還在觀察著,就聽不遠處的一個姑娘道:“看我,看我像不像?”

旁邊人立即應道:“像,太像了。黑衣,小孩,父親,你簡直和淩新尊一模一樣!”

那姑娘聞言,立即笑瞇了眼:“像就好。我娘可是說了,我要是能進前三甲,她就帶我去凰族,看我可有修煉的資質。”

旁人鼓勵道:“加油,我看好你。”

姑娘歡快謝過。

如此一番對話,總算叫淩夜知道這個夫子鎮到底是怎麽一回事了。

卻原來,昨夜金玉宮少君之爭結束後,世人皆知世上多了位姓淩的至尊。只是這淩姑娘尚未封尊,世人不知該如何稱呼,只好叫成淩新尊。

而這座夫子鎮,乃是赤凰山離玉關湖最近的地方,自然得到消息比別處要快。又凡人總有得道成仙的念想,這便今日一早就有許多人穿黑衣出門,一則試圖扮成淩新尊的模樣,好去感知天地,看自己能否突然開竅,從而踏上修行之途;二則為了參加比賽,誰最像淩新尊,誰得到的獎勵就最多。

不過如剛才那個姑娘,自己穿黑衣不說,還又帶小孩又帶父親的,放眼望去,整條街上,加上淩夜本人,也就三四個而已。

這樣實在打眼,淩夜已經註意到有不少人都在打量她,甚至還有人朝她走來,要和她說話。

她當即頭一低,帶著淩懷古自人群中飛快走過,沒叫任何人碰到她的衣角。

凡人們只覺一陣黑影掠過,再去看,那黑影就不見了,跟他們眼花了似的。

可一個人眼花,在場這麽多人也都眼花嗎?

“剛才那肯定是淩新尊本人!”有人心花怒放道,“我居然偶遇了淩新尊……這麽好的運氣,我這就回家收拾東西去凰族!”

幾乎是一呼百應的,街上剛才還人山人海摩肩接踵,這會兒有不少都急吼吼地朝家中趕,一副回得晚了,身上那點氣運跑了,就沒法去凰族的樣子。

並未管身後動靜,淩夜走了會兒,停在一家衣鋪前。

郁欠欠問:“你要買衣服?”

淩夜說是。

郁欠欠說:“你不是帶了很多衣服嗎,幹嗎還要花錢買?”

淩夜反問道:“我不能買新衣服?”

郁欠欠說:“能啊。可這不是浪費嗎。”

淩夜:“你不懂。”

郁欠欠:“那你仔細說說?”

淩夜便道:“我有錢。我不每天都花花,難道要看它們堆在那裏生灰嗎?還不如買些新衣服,一天換一件,千金難買我高興。”

說完擡腳進入衣鋪,再沒理會郁欠欠那難以理解的眼神。

衣鋪裏成衣極多,不消片刻功夫,淩夜就看中了許多衣服,然後擡手付錢,揮金如土,闊氣十足。

抱歉,有錢是真的能為所欲為的。

作者有話要說:

我下去遛狗,錯字回來改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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